推荐语

　　随着全球各地的民众日益依赖数字和电信网络获得基本服务、联络家人以及寻求帮助，武装冲突中日益频发的网络中断令人越发为民众的安全和尊严感到担忧。

　　本文中，红十字国际委员会保护专家克莱亚·图安思考了这类中断（数字或电信网络部分或全部中断）带来的人道后果及解决根源问题并减轻影响的必要性，尤其是在网络连接攸关生死的环境之中。

　　网络之外危险之中：网络中断的人道后果

　　你的生活有多依赖网络连接？随着社会的数字化程度日渐加深，网络连接（尤其是互联网接入）在许多人的日常生活中发挥着日益重要的作用——从为人们提供娱乐平台这类普通功能，到保持亲人之间的联络、工作沟通、预约医疗就诊及完成财务交易等更为重要的任务。因此，如果在发生冲突或危机时网络中断，可能会带来极高的代价。在这些时刻，网络连接不再仅关乎便利，而是能够挽救生命。

　　如果失去网络连接，军事行动开始时，几乎不可能获得能够挽救生命的安全撤离路线或受敌对行动影响区域的准确信息。试图跨越国境寻求保护的个人可能无法申请或获取在线存储的重要文件。当移动现金转账无法运作时，受干扰地区的民众可能会失去购买基本生活物资的资金来源，而家庭也可能无法获得有关亲人命运的信息。

　　近年来，网络中断对受冲突影响民众和社区的破坏性影响得到多个组织的高度重视，包括非政府组织“即刻接入”，联合国人权事务高级专员办事处，全球移动通信系统协会和红十字国际委员会。鉴于网络中断越发频繁发生，人道部门必须对网络中断的原因和后果加强理解并予以应对，从而为受影响民众提供有效的人道响应。

津巴布韦红十字会工作人员正在为移动服务站设置网络连接。该服务站由红十字国际委员会与津巴布韦红十字会联合运营，提供重建家庭联系服务。来访者可在服务站拨打电话、为电子设备充电、提交寻人申请，还可获得30分钟的免费WiFi服务

　　在冲突环境中，发生网络中断可能有多种原因。这通常可能是敌对行动造成的附带影响，如维修人员无法安全抵达受冲突影响区域以修复或维护网络连接的实体基础设施，为网络连接供能的消耗品（尤其是电力或燃料）出现短缺，或是供应链中断。

　　蓄意限制网络连接，即由故意或针对性措施造成中断[1] ，在武装冲突中越发常见，行为方不仅针对自身控制地区的网络，也针对他人控制地区的网络。例如，当局和其他行为方能够实施技术干扰，尤其是通过命令或向网络服务提供方施压要求其中止网络连接。对网络服务提供方或电信公司发动网络攻击或实施物理破坏行动也可能会造成网络中断。军事行动可能会故意损害或摧毁网络连接所需的实体基础设施，例如手机信号塔或光缆。信号干扰等电磁手段也可能会用于在军事行动期间或更长时间内影响网络连接。

　　对民众生命、安全和尊严造成的额外威胁

　　在埃塞俄比亚、加沙、缅甸、苏丹等地，网络中断对受武装冲突影响的民众带来了极为深远的破坏性影响。一如往常，儿童、女性、老年人、残疾人或流离失所者和移民受到的影响尤为严重。

　　当网络中断时，社区寻求和接收潜在救命信息的渠道大大减少，这些信息包括：正在进行的敌对行动，安全的撤离路线，庇护所、基本服务以及医疗或人道援助的可获得性及位置。这种信息缺失会增加社区遭受暴力和身体伤害的风险，或是伤痛疾病得不到医治的风险。当报告的事实无法轻易与可靠来源核对时，错误信息和虚假信息传播的风险也会增加，这会导致民众面临更多危险，或使其远离保护和援助。

　　在失去互联网时，社区自身组织应对行动及向当局和人道参与方沟通需求的手段也随之减少，从而降低了社区应对危机的韧性并可能导致他们长期缺乏亟需的援助。在许多地区，尤其是农村或难以抵及的地区，社区通常依靠网络连接与急救服务部门取得联系，例如救护车或救援服务，若由他们自行前往其他地方寻求帮助，则会增加可预防死亡的风险并使其面临危险。失去网络连接也会损害民众在撤出受冲突影响区域时取回或设法获得重要文件和证明的能力，导致民众更难以穿越前线或国境寻求避难或国际性保护。

　　因为支持基本公共服务运行的关键基础设施如今往往使用或依靠网络运转，一旦失去网络连接，基本服务可能会遭到中断或无法稳定供应。水、废水和电力基础设施可能无法正常运转，甚至可能完全无法运转，带来严重的公共卫生风险。如果失去可靠的网络连接，早已不堪重负的医院和医疗工作者可能无法获得患者病历，安排手术或提供随叫随到的专家支持。在远程医疗能够提供重要帮助作用的偏远地区，社区可能会完全丧失医疗服务。国家或当地预警和通知系统，包括自然灾害预警和通知系统，也可能受到网络中断的影响，导致民众应对紧急状况时毫无准备。

　　网络中断使得身处战线或国境两端的失散家人无法保持联络，这种情况往往发生在战事最为激烈之时，使他们无法确认亲人命运，也增加了人员失踪的风险。这还会导致严重的心理负担，给身处冲突中的人们带来额外的压力、焦虑和创伤。

　　在数字学习工具成为关键解决方案的地方，网络中断常常会影响教育，造成学生无法进行大学注册、上课或考试。大量报告指出，网络连接限制也对民众生计及其获得经济机会造成了影响。在许多受冲突影响的国家中，大量民众日益依赖移动现金转账和从海外接收汇款等数字金融服务，而这些服务均遭到了网络连接限制的严重冲击。此外，许多受暴力影响地区的家庭依靠线上业务维持生计，这意味着网络一旦中断，可能会导致他们失去收入来源。在这种情况下，可能会围绕替代性网络出现“黑市”，通常会为武装团体或犯罪团体带来利益，助长冲突态势，并为受冲突影响地区寻找替代性网络的民众带来额外的保护风险。

　　虽然网络中断可能会带来严峻的人道后果，但是也必须认识到网络连接本身也可能使民众暴露于风险之中。当局、交战各方和其他行为方有时会利用网络对民众进行监视、迫害和攻击，并且被边缘化的社区也可能面临更多障碍，还可能通过网络遭到歧视。另外，根据人权法，当存在合法且相称的安全理由，国家可以限制对通讯网络的访问。这些考量为人道参与方带来了“数字困境”，他们需要应对网络连接为受冲突影响民众带来的机遇和风险，从而确保其倡议和援助工作“不会造成数字伤害”。然而，民众和社会对网络连接的依赖程度日益加深，意味着网络中断带来的代价也前所未有的高昂。

　　中断人道行动的关键助力

　　人道组织也同样日益依赖网络连接，以实现紧急局势所需的响应速度和规模。网络中断会阻碍其开展行动和提供援助的能力。

　　人道工作者往往依赖网络连接确定人道需求，例如在紧急局势中远程收集医院的伤亡人数，或联系受影响民众进行单独后续跟进。他们使用网络对潜在违反国际法的行为进行远程记录（包括通过使用开源情报和远程技术），并开展挽救生命的实时人道干预行动。他们还需要网络连接进行内部协调，并管理物流和供应链。安全也可能受到影响：在人道工作者面临前所未有的众多生命威胁时，网络中断可能会危及为一线工作组争取重要安全保障的能力，或导致难以在需要时联系到利益相关方。虽然存在卫星连接等替代方式，但它们成本可能相对较高，国内法并不总是允许其使用，且它们有时会伴有政治和监视风险，这意味着这些替代方式不总是易于推广。

　　在网络中断期间，人道工作者也可能会受到更多监视，以确保他们没有规避限制措施。同时，他们也可能面临额外压力，需要提供实地见闻，填补关于国际人道法和人权法潜在违法行为的信息真空。他们能否保持自身独立，以及能否对用于保护民众的敏感信息进行保密，都面临严峻考验。然而，维持一种恪守人道原则的工作方法并不是一个选项，而是履职要求。

　　构建更好的前进之路

　　在第34届红十字与红新月国际大会上，各国及运动组成部分一致通过一项决议，在武装冲突期间加强平民保护，使其免受信息和通信技术造成的潜在人道代价之害。决议明确认可了网络连接对于保护平民和恪守原则的人道行动的重要性，并呼吁“保护对互联网的普遍可及性或完整性至关重要的关键基础设施”。鉴于有关这些议题的讨论时常分歧极大，取得这一成就意义重大。更重要的是，它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供国家和其他利益相关方探讨并寻找解决方案，减轻未来网络中断造成的人道影响。

　　可通过多种途径来构建和指导法律、政策、保护和行动方面的努力，以确保网络中断不会危及生命或造成伤害。人道外交与倡导工作，以及与交战各方就保护问题开展的对话，应强调网络中断的后果，并呼吁对国际人道法和人权法等相关法律加强尊重。相关努力还应聚焦于设计网络基础设施的方式，使之有助于区分民用与军事数字资产和数据，并应聚焦从技术层面和社会政治层面强化系统的稳健性与韧性。在自身行动方面，人道组织应思考如何在网络较差甚至没有网络连接的环境下，提供有效的人道援助解决方案，并思考将网络连接本身作为所提供的援助时所涉及的风险、优势与细微之处。与此同时，各国政府也应考虑如何保障人道行动者在紧急和挽救生命的行动中使用网络的能力，例如通过给予其适当的保护、网络连接特权或豁免权。

　　我们从未像现在这样拥有如此众多的精密技术手段，确保我们在民众的生命、安全和尊严受到威胁时的通讯能力。能够造成网络中断的一方，无论是国家、非国家武装团体、私营部门还是其他参与方，必须考量其决策所带来的人道影响，并采取行动防止平民伤亡及遭受苦难。

　　注释

　　[1] 这类中断通常称为“互联网关闭”，这一术语由数字权利组织“即刻接入”定义并推广，指“故意中断互联网或电子通讯，使其对特定人群或在特定区域无法访问或无法正常使用，其目的通常是为了控制信息流动。”

　　Law & Policy Blog

　　本文作者：　　

克莱亚·图安

　　Cléa Thouin

　　红十字国际委员会网络空间

　　事务代表处及全球网络中心

　　数字时代保护工作顾问